“没错,我们是江西的商贾。阁下是?”
“在下是广州的商贾,慕名来松江进棉布。”海瑞一口别扭的南直隶官话,带着浓郁的岭南口音,听说还真像那么回事,“素闻松江棉布最大的商家是徐府,所以老夫就跑到华亭县来了,不想遇到这桩子事。”
邻桌三位江西商贾对视一眼,苦笑着对海瑞说道:“老兄被传言所误。你要进货,去上海就是了。我们是从苏州过来,直奔上海,在华亭路过而已。”
“上海?”海瑞一脸惊讶,“不说是那里有阉党杨金水吗?为祸地方,你们还敢去。”
说完,他转头冲着杨金水嘿嘿一笑。
“老兄,你被损友所误!在东南做生意,进货销货,去上海。遇到什么事,找杨财神啊。”
海瑞还在那里装,“他不是宫里出来的阉党吗?阉党焉有好人?”
“阉党?我们恨不得天下官吏也全是这样的阉党!那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!”邻桌一位商贾感叹道。
另外两位商贾巴拉巴拉说起杨金水的所作好事。
海瑞一脸的恍然大悟,连忙拱手道:“谢指点,我明日就赶去上海。”
坐回到自己的桌子,冲着对面的杨金水,嘿嘿一笑,跟朵菊花似的。
杨金水看着海瑞,一时间无言以对,心里却激动感慨。
“想不到我一介阉人,能被刚峰公视为忠臣,死而无憾啊!”
海瑞脸色一变,不客气地呵斥道:“你死干什么?太子殿下如此信任你,全权委以东南经济之事与你,你不想着多报效几年,为国为民再多出几分力,口口声声说什么死。
忠臣,就该为国为民,替君分忧,干到死为止!
对了,老夫且问你蹊跷之事,你还没回答呢!”
杨金水态度完全转变。
“刚峰公垂问,杨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士林文官们玩得那一套,在刚峰公眼里无所遁形。杨某也看得多,识得明白。
一般地主豪右侵占田地,多是与县衙户房勾连,上下其手,篡改户贴田册。县里主簿、县丞、知县,要不昏庸糊涂被瞒过,要不得了好处装糊涂。
徐府能一口气侵占五万多亩良田,遍及松江、苏州数府县,还敢逃避赋税,此事要是没有苏州、松江各县县衙配合,是办不成的。”
海瑞点点头,他也知道行这样的弊政,关键在于县衙户房。
“这么大的事,杨某看华亭和青浦两县的模样,知道他俩肯定知情。那松江知府蔡国熙知不知情?
侵占田地、隐匿赋税时不知情。现在秋粮完不上,影响仕途前程,他就知情了,然后到徐府门口请愿,还直接跪在地上。
反正咱家觉得有蹊跷。刚峰公不也觉得有蹊跷吗?”
海瑞转头,从窗户看向远处的徐府,那里大门依然紧闭,松江知府蔡国熙带着华亭、青浦两位知县,直挺挺地跪在地上。
街道周围围观的百姓,越聚越多,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