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杏被关在幽闭阴暗的屋子里已经整整六天,她看着透明纱窗上照进来的那点光亮,想起回家那天发生的事情。
那天书院放假,她拿着做了好几日绣活才挣到的十五文钱回家,那几文钱虽然并不多,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个进步,这证明她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挣到钱,之后他们家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。
她抱着莫大的喜悦回到家中,然而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说话声,一个嗓音尖细的男人,说出口的话让她头皮乍然发麻。
“这可是大好事,我们丁家乃是清石镇有名有姓的人家,如今不过是想要借你女儿的生辰八字去给我们少爷积福而已,又不会碍着你们什么,反而有大把的银子可以拿,你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?”
“你们可得赶紧考虑清楚,有了这些银子你们儿子读书立业成亲将来都不成问题,过了这村没这店,要是不答应呢我也好去找其他家八字不错的姑娘,可别耽误了我的事。”
爹娘回答了什么阿杏已经记不清了,或许是她当时根本就没听清的缘故,她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,就已经被爹娘带进了屋里,她的视线里全是爹娘祈求的眼神和最后恼羞成怒的背影。
小主,
第二天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就被绑来了清石镇的丁家。
她哭过闹过,也骂过逃过,但最终还是被丁家人抓住扔在屋子里关了起来,许是看在还要和他家死儿子成亲的份上,所以没被毒打一顿,一日三餐也是按着时间送进来的。
只是,阿杏盯着墙角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株小草,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小草旁边,抬头看着紧闭的窗户,自言自语似乎又像是在和小草说话:“我是不是就要死了?我听来送饭的那些人说,三天后就要成亲了,和一个死人。”
“我娘送我来的时候,其实我还有一点意识,我听见了她哭着说的话,她说我不会有事的,丁家只是想要一个姑娘来和他们儿子成亲,成完亲就好了,我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阿杏脸上似哭非笑,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,这几日以来先是被爹娘抛弃,又眼看着前路未卜,她即便再坚强也还是有些绷不住心弦,声音里带了些哭腔,头埋在膝盖上:“可是我就要死了,我不想死,我想去书院和夫子一起读书认字,和阿芙她们一起玩,我真的不想死……”
“知道阿杏的下落了?”俞逖看着回来后祝春时几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,略一思索后谨慎问道。
祝春时点了点头,随即又摇头,“不确定阿杏在不在,只是听说了一些事,觉得恶心罢了。”
时至中午,他们一行人在酒楼包厢中坐着歇息用饭,故而苏主簿和寇明旭也在其中,听见这句话不免好奇询问缘由。祝春时也不扭捏,将上午在乞丐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。
俞逖脸色微沉,倒是苏主簿见怪不怪。
“这种事,说起来在乡下也算是常见。”他淡声道,“总有那么些迷信鬼神的人觉得孩子死后无依无靠,容易被人欺负,所以想要寻个靠山,因此就会行冥婚之举。”
“但一般都是已经死去的男女结亲,因此并不碍着活人什么事,两家的大人也乐见其成,所以即便官府知道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苏主簿娓娓道来,“我还很少见买卖活人去结冥婚的。”
“那是主簿接触的人还有点良知。”寇明旭接话道,“说起来我自己虽然没遇见过这些事,但我曾经同窗的家乡有发生过类似的,有户人家的儿子早逝,爹娘觉得死后没人照顾,哪怕烧了许多丫头小厮下去也觉得不尽心,偏生又遇上个招摇撞骗的神棍,说什么那人在地下受苦,是因为生前没娶妻,他爹娘听信了这些话果真到处花钱找有合适生辰八字的姑娘。结果,你们猜怎么着?”
俞逖倒了杯茶水递给祝春时,闻言顺嘴道:“果真找着了一个?”
寇明旭点头,“先是找了方圆十里已经去世的姑娘,生辰八字也合了说是不错,但神棍说那人托梦,这些姑娘去世许久难看得很,因此不满意。他爹娘没法子,只好在活人堆里找,还真叫他们遇见一个,花了大概二百两银子把人买了回去,算好时辰结冥婚,原本都以为是走个过场,以后那姑娘在他家守寡,虽说命苦了些但也还能过,谁知道结婚当天姑娘被带去墓边,连人带花轿一起被活埋了。”
说起这些事时,寇明旭脸上的神情冷淡得犹如寒冬腊月的冰雪,看不见一丝人情味。然而别说是他,就算是旁听的苏主簿和俞逖祝春时也因这故事的结局浑身发冷,四肢百骸都仿佛浸在雪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