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自幼一同成长,英妙不善武艺,更钟情于读书论经、琴棋书画,而大哥英玄为人豪爽,武艺高强。
年少时他们朝夕相伴,在稻田里捉虫打鱼,在京城的官路上肆意赛跑,在这并不太平的世间,他们彼此之间是对方唯一的依靠。
年长些后,英妙选择考取功名,进官加爵,在英妙绝对的实力与英流风的提点下,他不负众望,一路高歌,进驻皇宫,官居高品。
而英玄则参了军,去了军营,选择一身戎马。彼时边境动荡,每每英玄凯旋,英妙总是会携上好酒,前去与他一醉方休。
两兄弟畅饮至醉,谈天说地,那般快活的日子,一如昨天。
可两人成家之后,各自忙碌,聚少离多。又恰逢英现娘亲难产去世,英玄因而消沉,不愿与人交流。即便如此,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却从未改变,只是渐渐从流于表面,变为藏在心底。
但即便两兄弟之间的这般情谊再情真意切,依旧被一层名为责任的枷锁,狠狠束缚。
英玄出征的前一天,英妙曾去军营看他,兄弟二人再次对饮,却相顾无言,唯有默默饮酒。
英妙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,却什么也说不出口,他甚至没有勇气说出一句珍重,内心犹如被千刀万剐。
他既不能开口劝英玄放弃,亦不能开口让英玄临阵脱逃,所有的情谊,都在这坚如铁壳的枷锁面前,一文不值。
“替我照顾好莲儿,照顾好现现,尤其是现现,替我告诉他,爹爹对不起他,不能再陪他长大了。”英玄夺过酒坛,仰头猛灌。
英妙心中苦涩,同样拿起酒坛,一饮而尽,妄图借这辛辣驱散满心的愁闷。
“放心吧,大哥,我一定会!”
此时此刻,面对眼前的英现,英妙感慨万千,他蹲下身子,狠狠将自己的亲侄子,抱在了怀里。
一滴热泪悄悄落在了英现耳畔,如此温热,如此刺痛,如此悲哀。
英现只觉得自己仿若一瞬间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旷野之中,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句刻骨铭心的话语。
【这不是光荣的使命,这是愚蠢的忠诚】
英现陡然笑了,紧握的双拳徐徐松开,他一切都明白了,一切都想通了,这滴温热的眼泪,让脑中所有的疑问,豁然开朗。
“二叔,派十万大军攻打封天音这一决定,是陛下所下,对吗?”英现忽然变得异常平静,开口问道。
“不能这么说,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决定……”
“不,不是,二叔,你不用再骗我了,“英现摇了摇头,”你和爹爹的感情如此深厚,是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前去呼伦草原送死的。而爷爷,更是爱爹爹爱到骨子里,虽然他一直对爹爹极为严格,但他内心深处是爱爹爹的。我知道,所以他会更舍不得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。下决定的,只能是陛下,只有他,才会舍得。”
英现的话语,似幽潭深水,平静得几近死寂,那股静谧之下,暗藏着丝丝缕缕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。
英妙心底清楚,英现所言不虚。
英流风看似洒脱不羁,对家事毫不在意,实则内心深处,悲恸如汹涌潮水,早已将其灵魂淹没。
天底下四大悲事之中,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属最痛,英妙仅是稍稍想象那般场景,便觉得肝肠寸断,痛不可抑。
泰山之巅的决然赴死,于英流风而言,不单是绝境之中孤注一掷的最后挣扎,更是他挣脱无尽悲痛的最终解脱。
“玄儿,为父伴你同去!”
这一刻,面对英妙的沉默,英现心如死灰,他彻底明白了,完完全全的明白,所谓光荣的使命,根本就不存在。
一切都是愚蠢的忠诚。
“二叔,谢谢你。”
英现最后抱了抱英妙,没有丝毫留恋,转身离去,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,英莲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“现现……”
英莲双唇微张,想说些什么,但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欺骗英现,又或是欺骗自己。
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,我们即将迎来更好的时代了,天机皇已经死了,你以后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出去玩了,想去哪玩都可以,姐姐亲自陪你去,好不好?”英莲蹲下身子,一扫将军的威严,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这一刻,她不过是一位平凡的姐姐。
可英现却并没有看向她,而是牙龈紧咬,用力掰开英莲抓着他的每一根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