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想昨天晚上见到的周国公郭宁,是何等精神抖擞?想想那些连夜控制城池要隘、建立军事据点、清点人丁财物的官员,那数量何止上百?再看看此时欢呼的将士,郭宁麾下如这样的将士,何止十万?
他们每个人都斗志旺盛,野心勃勃!所以他们聚拢在一处,建立起政权以后,其扩张的势头如纵燎而乘风,摧毁大金国,如摧枯拉朽!
当年大宋文武都说,北地汉儿亿兆,却绝无豪杰,若有,何不起而亡金。现在北地的豪杰已然崛起,灭亡大金只在翻掌之间。那么,这位豪杰究竟对大宋是什么样的态度,大宋又该怎样应对?
这才是宣缯求见郭宁,想要弄明白的事。
宣缯站住了脚,看看赵方。
他慢吞吞地道:“昨日我本想以搜罗皇城中大宋旧物为由,和周国公商谈唐、邓、颍、蔡等州的划分,并及两家在川北陇上,是否有合作的可能。周国公没有理会我提起的话头,但却让我向史相爷转达一个请求。”
“什么请求?”
“周国公说,自宋祚倾移,女真以北狄入主域中,此岂人力,实乃天授。如今天运循环,他起自微末,不数载席卷云朔、囊括齐鲁,如今又平定河淮,将蹴秦巩。当此局面,他手握控弦执矢之精兵,又有万众景从的威风,乘势取代大金,已经是势所必然。不过,他自谦殊少文教,不习经史,唯恐办事疏漏为后世所笑。所以他问,若他依尧舜之典谟,以禅让而承袭大金的帝统,大宋方面,是否能够派遣大员北上,一来庆贺新朝肇建,二来也协助完成禅让的仪礼?”
赵方皱眉:“这是要我们巴巴地凑上去,捧起他的新朝?”
“有没有我们插手,大金肯定是完了。”
宣缯苦笑道:“他姓郭,又以周为国号,外人难免会觉得这新建之大周,和当年郭威的后周有什么联系。若他当真宣布上承后周,而以皇宋为篡逆之朝,那两家之间就有大麻烦了!反倒是……咳咳,我们如果遣人参与他禅让的过程,那便如兄弟之间的协助,既为兄弟之国,日后有什么事情,也好沟通。”
“兄弟之国?这是郭宁亲口说的?”
“他没有直说,但话里话外,是这个意思。另外,他也不求我们主动遣人庆贺,而会安排使者恭恭敬敬地到临安来,先向朝廷和官家致意,然后,延请我大宋的名儒去中都讲学。”
“这倒还说得过去。”
赵方点了点头:“不知使者会是何人,想来该是那郭宁麾下的重臣吧?”
这两位,都和定海军打过交道了,但真的不熟悉郭宁厌恶矫饰的性子。在郭宁看来,定海军的使者早就在临安了,何必需要额外派人呢?
十数日后。
临安城外,上塘河畔,专供使者居住的班荆馆里,李云认认真真洗了脸,梳了梳颌下短须,然后换了套正经官服上身。他揽镜自照,觉得镜中人真是个精神小伙儿。
最后一次整了整衣冠,李云迈着四方步,缓缓出外。
此前他在临安,以接伴使身份陪伴在旁的,是丁焴和侯忠信两人。但这会儿,当先带人迎接在班荆馆外的,却换成了史弥远的亲信,新拜了端明殿学士的薛极。
在薛极身后,更有足足数百人躬身行礼。
这场面唬了李云一跳。他忍不住喃喃地道:
“这两年里,我扯着虎皮当大旗,到处奔走。到如今,这虎皮越来越威风凛凛,反倒让我有些紧张,觉得自家沐猴而冠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