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佃农不论男女老少,挨个走进宴会厅,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,看着账房先生登记完自己的名字,这才在戏台对面的蒲团上跪下,对着襁褓中的徐元正,恭恭敬敬的磕下三个响头,送上美好的祝福。
徐达告诉前来磕头的佃农们,少爷的满月酒午时开始,流水席一直会持续到酉时,每个人自备碗筷,到前院的厨房门前去领饭菜,肥猪肉和白面馒头可以敞开了吃。另外,今天徐家的戏班子对所有人开放,等宴会厅里的酒席散了,大家都可以进来看戏,徐老爷要和大家同乐,人群里发出阵阵欢呼声。
足足过了一个小时,排队磕头的人才渐渐散去。村里的人磕完后,徐家大院的下人挨个进来给小少爷磕头祈福。最后磕头的是方满堂带来的戏班子,方满堂率先走上戏台,对徐世贤夫妇说了些祝福的话,从兜里掏出一个赤金葫芦,交到方菲手里,让她给孩子带在身上,保佑孩子平安健康,福禄寿喜。
方菲看爹爹拿来如此贵重的礼物,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的外孙,下了血本的,有心不收,又怕爹爹多想,只好勉强收下,并再三告诫爹爹,日后千万不要再买如此贵重的礼物,一家人都知道他的心意,让他多来门上走动,看看外孙。
方满堂不停点头答应。
接下来轮着春芽儿等一众弟子,他们也都提前做了准备,跪在戏台前磕头祝福完后,拿出自己从城里买来的拨浪鼓、布娃娃,九连环等儿童玩具,送到台上,交给方菲。
方菲含笑招呼着一众师兄妹们,满面温情,不停道谢。
等到这些人磕完头,已是巳时,外边的亲朋好友也都陆续赶来,徐世贤让方菲带着孩子回到屋里歇息,自己带着徐达到门外迎接宾朋,并让方满堂安排弟子们穿戴整齐,敲起锣鼓,吹起唢呐,好戏正式开始。
徐家大院的门前挤满前来道贺的宾客,陈列在门前的礼桌已经被众人送来的贺礼堆得小山一般,满满当当,再无处可放,下人们只好把前边宾客送来的礼物送到库房。埋头登记的账房先生,忙得不可开交,管家每唱完一人的姓名和所送物品,账房都一一登记造册。待登记完毕,客人便被下人带至宴客厅,一边看戏一边等候开席。
徐世贤满面春风,笑容灿烂,站在门首,不断向前来祝贺的客人打着招呼。一直忙到将近午时,人才稀少下来。
待吉时一到,徐家大院里鞭炮齐鸣,热火朝天。宴会厅里锣鼓喧天,人声鼎沸。待客人们全部就坐,丫鬟们端着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肴,鱼贯而入。
酒菜一上,餐桌上便开始觥筹交错,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。
今天是徐元正的大日子,也是花子们的盛会,城里城外的花子们早就得到了徐府要办满月酒的消息,知道财大气粗又为人和善的徐大善人,一定不会亏待自己这些上门念喜的花子。
祈盼多时的花子们一早就从四面八方赶来,齐聚在徐世贤村的城门外,等待着大门洞开,大显身手。众花子眼巴巴地等到城门打开,又等到前来祝贺的宾客全部步入宴客厅,这才被看门人放了进去。
只见这些花子,正如冯梦龙在《金玉奴棒打薄情郎》中描述的那样:开花帽子,打结衫儿。旧席片对着破毡条,短竹根配着缺糙碗。叫爹叫娘叫财主,门前只见喧哗;弄蛇弄狗弄猢狲,口内各呈伎俩。敲板唱杨花,恶声聒耳;打砖搽粉脸,丑态逼人。一班泼鬼聚成群,便是钟馗收不得。
后院花子门是去不得的,前院里安置了专门打发花子的管事。花子们知道大户人家的讲究,也没人往后院去,都簇拥在前院里,围在管事身边,等待东家的赏赐。
前院里已经有上百名的村民聚集在厨房门前,手里拿着各自的碗筷,等待管事发话,便可以大快朵颐。村民们见花子进来,纷纷吆喝起哄,让花子们给念喜,唱曲儿。
花子们也不推辞,几个年轻花子在院子中央打开一片场地,从厨房要过来一个马扎,摆在人前,殷勤的扶着管事上坐。管事也不拒绝,乐呵呵的任由花子把他按在马扎上坐定。
花子这才扬起手里的两副竹板,脆生生的打了几下,清清嗓子,朗朗上口的讨吃调张嘴便来:“一进门,喜气声,红花花的对子贴满门,马扎扎上坐了个有福人。。。东家老爷眼光好,千人万人里就把管事大哥找,管事大哥长得好,尽找那漂亮的女人做大嫂,管事大哥腿脚好,就爱往那闺女媳妇们的被窝里跑,管事大哥腰子好,一天三回也不说受不了,管事大哥心眼好,所有的花子都管饱,临走还给兜里装满新票票。”
花子们小丑般扭动的腰身,脸上搞怪的表情,张口就来的插科打诨,把围观众人都逗得开怀大笑,人群里不时传出喝彩的声音,管事看着花子们谄媚的表情,听着花子们讨好自己的唱词,心里也颇为受用,不禁翘起了二郎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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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场内气氛融洽,花子们也都识趣的展示着自己的才艺,为了博人一笑都努力的表演着。这里的表演没有章法,也难等大雅之堂,可对围观的佃农们来说,这已无疑是阳春白雪了,若不是徐家这样的排场,就是花子们也不会凑到一起,给大家免费表演,自己也难得这样娱乐的机会。他们几乎忘掉了厨房里香喷喷的炖肉和雪白的大馒头,沉浸在这短暂的欢乐中。
院子里和宴会厅是两个世界,把两个场合下的人分出了三六九等,可快乐是不分高低贵贱的,穷人、下人,他们的快乐更简单,更容易满足。
院子里热闹了很长时间,有手艺的花子们基本上也都展示完了,管事看看天色不早,让佃农们在厨房门前排成两列,厨师先为他们发放饭菜。安排花子们在自己面前站定,准备领钱,来得都是客,见者有份,每人十元的边区票,花子堆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声。
花子们领完钱后,佃农们的手里都已经端上了热乎乎的饭菜,正大口地咀嚼着,看着就让人流口水。花子们又都争先恐后地蜂拥到厨房门前,举起手里的破碗,来领香气扑鼻的大锅菜。
一时,院子里饭香四溢,欢声笑语充盈每个角落。
在排队的花子堆里,有一名衣着还算整齐的妇女,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,二人紧紧相随。孩子很机灵,在人堆里不停的东张西望,打量着其他人的举动,生怕错过再有领赏的机会。妇女则紧盯着前边锅里的菜,生怕前边的人领完,轮不到她们。等排到她们的时候,妇女谄笑着,不停鞠躬讨好厨师,让他多盛几块肉到碗里。
妇女看着碗里堆着的几块肥肉片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,千恩万谢带着孩子走开。二人在人群里找个干净的地方,蹲坐在地上,津津有味地吃着这难得的美味。
你道这二人是谁?这妇女便是和二后生做了半路夫妻的牡丹,手里拉着的是她的女儿,她们从其他花子嘴里听到徐家办满月酒的消息后,便跟着花子们一起从城里来到了这里。她们娘俩刚才没有在人群里展示自己的才艺,因为牡丹只会替人哭丧,别的也不会;正在和二后生学唱戏的女儿,刚开嗓子,还唱不了曲儿。母女二人在这样的场合施展不上,只好作罢。